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呢?文人之受小人挫折,往往是灵肉两伤。他在北归路途中给朋友的通信中,一再说到“衰病枯槁,百念已忘”(《与谢民师书》),“已前者皆梦,已后者独非梦乎”(《答李端叔书》),他的精神面貌、身体状况,日甚一日地衰弱,死神的影子,丧钟的声音,对这位文学巨人来说,不可能没有种种预感。六十五岁的大师终于感到欣喜过后的迷茫了。
荒凉海南北,佛舍如鸡栖。
忽行榕林中,跨空飞拱檩。
当门洌碧井,洗我两脚泥。
高堂磨新砖,洞户分角圭。
倒床便甘寝,鼻息如虹霓。
童仆不肯去,我为半日稽。
晨登一叶舟,醉兀十里溪。
醒来知何处,归路老更迷。(《自雷适廉,宿于兴廉村净行院》)
这是他到大陆后最初写出来的诗,“归路老更迷”的“迷”字,多少道出了他兴奋之馀,悲怅随之的复杂心境。
芒鞋不踏利名场,一叶轻舟寄淼茫。
林下对床听夜雨,静无灯火照凄凉。(《雨夜,宿净行院》)
这首同期作品,更可佐证回到大陆以后那种迷乱、凄冷、衰迈和孤独之情。终于他写了一首类似“遗言”的五言诗,给他的儿子们:
皇天遣出家,临老乃学道。
北归为儿子,破戒堪一笑。
披云见天眼,回首失海潦。
蛮唱与黎歌,余音犹杳杳。
大儿牧众稚,四岁守孤峤。
次子病学医,三折乃粗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