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后,我从房间里带了一本书下来,打算在这里看看书,置身在这样安静的房间里,看着这些和蔼可亲的人们,感觉很是舒服。他们在你身边既不打扰你,也不使你感到压抑。有时候门一开,一个金发男孩进来,为他的父母来取一杯酒;一个农民进来,从我身旁走过,站在柜台旁喝上一杯;一个女人走来,熟络地和女店主轻声聊天。女店主则坐在柜台后面,给她的儿子们或者孙子们补袜子。人来人往,这种悄无声息的节奏美妙极了,重点是这些往来的人不仅不会让你心烦,反而让你觉得十分舒服。在这种安逸的氛围中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。
我就这样坐了下来,做梦似的,无所思想。大概在九点左右,门又被推开了。这一次与之前不同,之前那些农民进来,是慢悠悠地十分轻柔地把门推开,而这次门是用力撞开的。一个男人走了进来,他没有马上把门关上,而是直挺挺地站在门槛上,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没完全想好,是否要进来。停顿了片刻之后,他猛地一甩手把门关上,那关门的声音实在是够响。他先是环顾了一下房间,然后用低沉又厚重的声音向大家问好说:“上帝祝福诸位,先生们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做作,不像那些农民的问候,这使我不仅对他多了些关注。要知道,在蒂罗尔的乡村酒店里,人们问好,通常是不用城里人说的“先生们”的。事实上,这个做作的称呼看上去也没有激起餐厅里客人们的多少热情。没有人抬头看他,女店主依旧安安静静地继续补她的灰色毛袜,只有马夫那桌客人中,有人不冷不热地轻轻咕噜了一句“上帝祝福你”算是作为回答。不过这句话在蒂罗尔人口中说出来,和“见鬼去吧”则是差不多的意思。对于这个男人的奇怪之处,似乎谁都见怪不怪。可是这男人并没有因为这不友好的接待而变得手足无措。相反,他还以一种庄严的姿势,把他那顶丝毫不像农民戴的稍嫌大点儿的帽子挂在一只羚羊角上,那顶帽子的帽沿或许是常戴常脱的缘故已经磨损,他的一系列动作显得慢条斯理,一点儿也不着急。然后他挨桌打量了一番,似乎在犹豫着要在哪张餐桌入座。餐厅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他发出邀请。打牌的三个人仍旧热衷于他们的纸牌,完全不理会发生了什么。坐在条凳上的农民也一动不动,他们根本不打算挤一挤腾出个位子给这个男人。而我自己呢,已经被这个陌生人古里古怪的举止弄得很不自在了,为了避免被他打扰,我急忙拿起身边的书慢慢打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