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才坐下记帐,见成衣店将赶做的孝衣白带送来,是宝玉与玉莲等身上的,其余相帮、仆妇的白衣,均由寿器店租赁,无须再做。成衣算过了帐,接连灯笼店、漆器店、衣庄店等陆续都到。灯笼店送上矗灯、大门灯、提灯,以及明角灯上所贴的官衔字样;漆器店送上四对金字衔牌;衣庄店送上箭衣、蟒箭、外套、四品补服,连衬衫、棉袄、棉裤各件。帐房即请宝玉下楼,过了一过目,方将发票上的帐算了一算,或付或欠,各店无不应允而退。末后寿器店也将定合的棺材,定做的衾、枕、被、褥、桌围、牌位、仙童仙女,租赁的孝帏帐幔、细麻衣裙、男女孝衣裙带,尽行送至,所少的绢绫幡幢今日还用不着。宝玉逐一细观,果然货真价实,有场面的了,就取银洋交与帐房,现付一半,余俟开吊日付清。寿器店的伙计取洋而去,不必烦叙。
再说宝玉看相帮、拆管等众内外排场已毕,遂唤玉莲等与自己一同更换孝服,在灵前拜了一拜,各进孝帏哭了一场,早有阿金、阿珠等劝慰,拉他上楼休息,免得见景伤怀。其实宝玉这场哭,原是照例具文,何尝是真的?然别人听他的哭声,依稀莺啭乔林,悲悲切切,如怨如诉,不禁为之酸鼻,那知他善于哭调,并不痛心。及至回到楼上,想起今日虽有这样场面,足可夸耀于人前,所惜亲朋太少,报条无多,前来送殓的,只有几个亲近姊妹行中的人,真是一件憾事。故待等出殡那天,必须大大的排场,方使路人皆知我豪阔。再者开吊讣闻,不比报丧条子,无论稍稍认识的,都可以下一副讣,来者谅必较多,惟客人那边,怎好邀他们来帮我的场面呢?既而一想,吓,有了,我去请几位来点主,他们或者赏脸,也未可知。此外各客是否可以下讣,且同帐房商议再定。宝玉一念方毕,又是一念,因阿二既无妻室,那有子女,今日孝帏中缺少谢孝的尚不要紧,到了出材时候,出去一个空功布,岂不有失观瞻吗?怎奈此地亲族无人,何来嗣子?只好托阿金到育婴堂里去,抱一个四五岁的男孩,充作他的儿子,有何不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