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穷愁是厨房里碗底上永远擦不净的油烟,是低矮天花板上几条蜿蜒的裂缝,是黄梅天结束后墙上退散不去的水迹,是一开橱柜就四下弥漫的樟脑气味,是搪瓷杯底厚厚一层发黄的污垢,是蒙了尘的窗户和永不开锁的阳台。
之所以让人毫无自觉,是因为孩童蹒跚的脚步下走过之处就是地,老人鹤发的头顶上再低矮也是天,天与地之间距离的收放随心所欲,挂钟在墙上滴答作响,时间在这里失去度量,只要一丝光漏进来,满屋起舞的尘埃都有情有爱。
它与表姨家破败得不同。表姨家是日薄西山将死的屋子,而它却是沉到底也要浮上来,烂了根还能长出绿藓苔,烟火人气都生动着,再席门蓬巷也是家,别无可选,别无可往,独一无二的属性把人心里最后一点抱负和委屈都蚕食了。
儿时的小姑娘不知那每块砖间罅隙都能渗出亲人离世的哀情,悉心认定它的好,十五年以后得知真相,那种蒙昧的悉心成了黑暗中咧嘴坏笑的嘲讽,小时候不曾介意过的老鼠蟑螂作为对家的第一印象,从记忆里最先浮了出来。